晚上臨睡前,女兒和我各自坐在床上看書。突然,言言(女兒小名)說道:“媽媽,老鼠好可愛??!”“可愛?”我吃驚地反問道,頭腦里首先出現(xiàn)了老鼠那賊溜溜的形象,繼而與老鼠相關(guān)的成語一溜兒蹦出來了——抱頭鼠竄、鼠目寸光、賊眉鼠眼。
我剛想告訴她老鼠其實一點兒也不可愛,但是想到武斷的方式或許對教育無益,于是我問:“你為什么覺得老鼠可愛?”“嗯,老鼠的耳朵小小的,眼睛圓圓的,鼻子尖尖的,牙齒長長的,小腿短短的,哦,還有長長的小尾巴!”女兒快樂地描述著,我能感受到她的那種真心喜歡。聽著孩子的描述,我突然意識到,老鼠的長相確實有些可愛,看待事物不夠客觀的是我們,而不是孩子。
言言虛歲五歲,性格活潑開朗,能言善辯,所說的話常常很有道理,很多人夸言言懂事,我總是笑笑。我的女兒確實很懂事,自理能力,獨立能力也不算差,我想,這大概和我長久以來一直秉持的教育理念——客觀、真實有關(guān)系。
女兒小的時候,吃飯、睡覺、玩耍常常喜歡纏著我,我很累,卻不得不陪著她。一次送女兒上學(xué)的路上,女兒和我談到了上學(xué)的話題。
“媽媽,我長大了要到北京上大學(xué)!”
“哦,真不錯。”
“媽媽,你和我,爸爸也和我一起上大學(xué)!”
“哦,呵呵,到時候你長大了,你就可以自己去上學(xué)了。”
“為什么呀?”
我聽出了女兒聲音里的失落,于是我告訴她,長大了,就可以自己獨立生活了,并且爸爸媽媽不可能永遠陪著她,總有一天會離開她,到時她就只能靠自己。小家伙快要哭了。我耐心地解釋著,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給她一個真實世界的重要性。孩子無法接受總有一天要和爸爸媽媽分開的事實,在她的思維里,父母永遠會幫自己解決一切難題,所以才會對我的回答驚慌失措。這件事以后,我常常讓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,因為我不可能永遠陪著她。也正是這件事,轉(zhuǎn)變了我的教育方式。自從我改變了方式,孩子的獨立能力強多了,也很少粘著我。
事實證明,給孩子一個真實的世界,是非常必要的。
錢鐘書說,《伊索寓言》是不宜做現(xiàn)代兒童讀物的,因為它把淳樸的小孩教得愈簡單了,愈幼稚了,以為人世間是非的分別、善惡的果報,也像在禽獸中間一樣公平清楚,長大了就處處碰壁上當。我贊同錢鐘書的教育兒童的觀點,但是我沒有走極端,我照樣給女兒講寓言講童話,我希望我的女兒富有想象力。不過我會告訴她那只是寓言童話,而不是真正的生活。女兒是能夠區(qū)分真實和童話的。
我們都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,因為我們愛他們,但是我們需要思考什么是真正的愛。過分的嬌寵不是愛,過分的保護也不是愛。我們可以給孩子很多,但是我們給不了孩子對事物對社會的直接體驗,我們也無法使社會像我們自己一樣,把一切經(jīng)過加工再傳給下一代。摻著孩子的手,可以避免孩子摔跤,但是我們能摻著孩子走過一生?不如放手,只要沒有大的危險,都可以嘗試,體驗是孩子自己的,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,第三次無需我們提醒,孩子都會小心的——這就是成長。
當今社會,工作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,年輕人初入社會,往往信心滿滿,一段時間下來,卻發(fā)現(xiàn)這個社會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,于是痛苦糾結(jié),嚴重者甚至心理出現(xiàn)失衡。事實上,這個復(fù)雜多變的社會是一直客觀存在的,讓年輕人不能適應(yīng)的不是社會,而是我們的教育。我們給了孩子一個理想的世界,孩子們卻無法在象牙塔里過一輩子,因為他們必將走向社會。與其等到將來讓孩子們在理想與現(xiàn)實沖撞的矛盾中無所適從,還不如及早給他們一個真實的世界,讓他們從小在真實的世界中成長,這樣才能更好地生存。
真實的世界,有善良也有陰暗,有得到也有失去,有成功也有失落。我們無需刻意為孩子制造“挫折教育”,我們只有保證我們自己客觀真實,孩子才能真實客觀。
把生活還給孩子,這是我對愛的思考。